破旧得几乎不能再穿了,黑白相间的羊毛衬里已经有些剥落——两个孩子从大衣柜底层拽出一件羊皮袄,就像在母亲的梳妆台里找到一枚铜钱一样兴奋。
稍大一点的男孩撕下一小块羊毛,粘在下巴上。弟弟很快同样做。他们彼此对视,都忍不住乐了,拿腔拿调地嚷嚷:“我是白胡子爷爷。咳…咳….”、“咳…咳….我是黑胡子爷爷!”
喧闹声引来了隔壁的父母。母亲脸色一下子沉了,迅速拽住兄弟两的胳膊,摘下他们的“胡须”,一边叠着羊皮袄,一边狠狠地说:“不准碰这件衣服,记住了没有?!”
父亲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温和地说:“给他们玩吧,反正不能穿了。”
母亲去世10年后,父亲躺在病床,被子上盖着这件羊皮袄,兄弟俩坐在病榻前守候,在他们眼里,弥留之际的老人正像这件披星戴月的破旧衣裳。
他们早已知道,羊皮袄是父亲的第一位妻子送给丈夫的,结婚不到两年,她便病逝了,丢下丈夫和不满周岁的女儿。父亲穿着这件羊皮袄流浪多年,回来重新成家,生下这俩兄弟。
迷信的母亲在兄弟俩很小的时候就让他们称呼父亲的前妻为“大妈妈”,甚至固执地认为他们是“大妈妈”送给父亲的礼物。逢年过节上坟回来,母亲总要问俩兄弟:“在‘大妈妈’坟前跪(拜)了没有?”
母亲在世,有时对父亲说:“她与你一起过了不到两年,我与你过了这么多年了,知足了。你将来和她共墓吧。”
父亲说:“嗯,儿子们会记着你……”
父亲晚年喜欢到“大妈妈”和母亲坟前转悠,栽草植树,它们山野最漂亮的坟茔。
兄弟俩决定把父亲和“大妈妈”葬在一起。
出殡的时候,他们想起了那件羊皮袄,心里说:这样安葬,也许就是我母亲的愿望。
(雁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