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寂静的冬日黄昏,你终于来到我的山中。我的心一直在召唤,你终于来了——山中充满了你芬芳的气息。
我的山中刚刚历经一场风雪,没有鲜花和芳草,只有银妆素裹的粗枝和细节,迎候你。但是,透过积雪、透过我的目光,你一定能够想象我石榴花开得火红的五月、我枝繁叶茂和果实累累的时节,你一定能够想象我鸟语花香的未来、我们的未来。
山中静极。你听到了潺潺的水流声,那是我坚强的心跳,那是我生命的泉水在乱石间奔突,它蜿蜒曲折、不舍昼夜地流向山外。它曾映照我青春年少的面颊、曾漂洗我——被自己鲜血染红的衣衫。掬一捧泉水呵,像掬起一些往事,清香而凛冽,在喧嚣的山外,我们多次擦肩而过。而今,你来了,这溪水是我心灵的引幡,逆流而上,你将到达我精神的庙宇。
临溪而建的是我简朴雅致的亭台,铁青的颜色开始剥落。我曾在这里锦衣华服,呼朋唤友,把酒临风,夜夜笙箫。那时,我在拥挤的人流里似乎瞥见你憔悴的面容。当繁花落尽,只有亭边我亲手栽植的一株梅树仍在寒风中怒放,以金黄的色彩和浓郁的芳香,守护我寂寞空虚的亭台。
亭子对面的山上是我圣洁的墓园,鸽子倾诉的翅膀已被天空遗忘了很久。我逝去的亲人、我月光下走散的女友的灵魂在这里长眠不醒,他们是我温暖胸怀里永恒的块垒。在一些清晨和黄昏,我常常漫步其间,体味落叶缤纷时他们灵魂的苦涩,并用鲜花、用诗歌为他们祭奠。
峰回路转,在落日的余光里熠熠生辉的是我黄金的飞檐。飞檐下倒悬的风铃是我眺望你的心,多少风呼啸而过,去了远方。远方——水天相接处白帆点点。而我还在这里,我把对远方的向往寄托在静静的等待里,我知道你要来。没有你,我如何去远方?
在最后一缕光线消逝之前,我捻亮殿堂里所有的油灯,这是肃穆的时刻,殿堂里所有的神龛仿佛供奉着你的偶像,我端坐在香炉前,闻嗅自己未来的轻烟。你来了,我再次闻到了你的芳香,我们长跪不起,当我们含笑抬头,一声叹息响彻大殿,沉厚苍凉的声音弥漫山中,应和着千山万壑的轰鸣,我青铜的风铃清脆悦耳。
魂兮,归来!
(雁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