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远征》
(之五)
为我牵挂远方事务的灵魂,城市的百盏灯火被狗吠拔亮……
孤独啊!我们怪诞的支持者赞扬我们的举止,
可是我们的思想早已在别的墙下宿营:
我没命任何人等待……我对你又恨又疼……
而对你们采自我们的那支歌,又该说些什么?……
统率通往死海的一幅幅图像的猫头鹰呵,
何处可觅得洗亮我们眼睛的夜水?
孤独啊!……大群星星移向天边,把伙房里的一颗家养的星也纳入其中。
天上结盟的君王在我屋顶上作战。因此,高空的主宰们在上面派岗设哨。
让我独自一人,在唇枪舌剑的王公之间,在流星陨雨里挟夜风出行!……
灵魂悄悄地与死女人的沥青粘合!我们的眼帘被针线缝合!
我们睫毛下的期待受到夸奖!
黑夜挤出自己的乳汁,但愿大家有所提防!让浪子的双唇抹一丝蜂蜜。
“……女人的果实,哦,示巴女人!……”
我露出最不审慎的灵魂,被夜晚的臭气薰得恶心,
我在思想中抗议梦幻活动;我将在早晨寡淡的气味中,乘飞雁离去!……
——啊!当星辰冒险巡视女仆住的街区时,我们可知道如此多的新长矛
早已在沙漠寻求夏日的水玻璃?“黎明,你曾述说……”死海岸边的净水!
在无边的季节赤身而卧的人成群而起,——成群而起,又同声宣称
一身粘乎乎的马驹把有须的下巴伸到孩子的手里,
孩子尚未想到把它的一只眼睛戳瞎……
“孤独啊!我未命任何人等待……一旦我愿意,我就从那里离去……”
——于是异乡人周身上下
穿着他的新想在沉默的路上又得到一些支持者:他眼中噙满唾液,
身上不再有人的实体。大地乘着自己有翼的种子飘游,正如诗人凭着自己的话语游历……
《远征》的诞生颇具传奇经历,一九一七年,这在中国历史上是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年头,佩斯因为身负外交使命而置身并深入到这个文明古国的现实与历史血脉之中,散步,沉思,独自呼吸,整个肉身与灵魂都沉浸在线装本的东方大地的神秘与浩荡之中,思接千载,心游万仞,在北京去蒙古草原和新疆大漠游历途中的一所道观中写下了此诗。此诗以大漠和戈壁为题材,用海市蜃楼式的瑰丽的文采和腾挪跌宕的直觉激情,完成了一次磅礴的精神远征。佩斯后来在回答《费加罗报》记者时,曾经对《远征》的主旨作如下阐释:它“是一首表达行为的孤独的诗”,“是一首用抽象方式表现心理分析主题的涛”,“是一首最具具体性而又含有东方主义倾向的诗”。
二、《流亡》
(之一)
门朝沙滩敞开,门朝流亡敞开,
钥匙由守灯塔人掌握,而星辰在门槛石上遭受车轮刑:
房东,请把你在沙滩的玻璃房子给我……
石膏之夏在我们的伤口里磨尖它的枪头,
我选定一个若实若虚的地方,恰如季节的枯骨场,
在此世的所有沙滩,神灵烟气袅袅地离开它的石棉床。
闪电一阵阵痉挛,想讨陶里德王公们的欢心。
(之七)
“……闪电的句法!哦!纯粹的流亡语言彼岸遥迢,信息闪烁:
灰烬下有两张妇人的面庞,被同一根拇指造访,
百叶窗上有两翼妇人的翅膀,被同一阵轻风抚摸……
啊,在尘世祈祷的女人,啊,流亡者的母亲,昨夜,
当流亡者的脸映现在卧房镜中时,你在磷光闪烁的大树下睡着了吗?
而你,你在闪电下动辄发怒,你在他灵魂的彼岸动辄颤栗,你是他力量的伴侣,
你是他力量的弱点,你与他永远息息相通,
在你妇道人家的气头上,你还会坐上他的空床吗?
流亡并非始自昨日!流亡并非始自昨日!……妇人啊,
你屋顶下有一只蛮鸟在啼唱,请你诅咒它的歌……
夜间,你妇人的呼唤若不攻击鹰巢上可疑的幸福之鹰,
你就听不到雷雨在远方繁殖我们脚步的奔跑!”
……住嘴吧,软弱,还有你,夜里夫人的馨香,你就像夜的巴旦杏。
在沙滩上到处流浪,在海洋上到处漂泊,住嘴吧,
舒适,还有你,插着翅膀、齐我马鞍的存在。
我将沿着不可剥夺的大海,重新开始我努米底亚人的奔跑……
嘴唇未沾马鞭草茶,舌头却还含着这盐一般的旧世界的酵素。
硝石和泡碱是流亡的主题。我们的思想奔向尸骨累累的道路上的战斗。
闪电给我摊开了更宏伟计划的温床。雷雨徒然移动分离的界石。
那些曾在大西洋的印度群岛会过面的人,
在深渊的阴凉里嗅出新思想的人,在未来之门吹响号角的人,
知道在流亡的沙滩上,高贵的爱情在闪电的鞭挞下盘成一团,
发出声声呼啸……六月的盐和泡沫下面的浪子啊!
把你们的歌那神秘的力量生机勃勃地保留在我们中间!
密使依照原旨,传下以下启示:“蒙上我们女人的脸;
抬起我们孩儿的头;命你们冲洗自家的门槛石……
我会轻声地把源泉的名字告诉你们,明天,我们去那里洗刷满身的愤怒。”
诗人啊,时候到了,该说出你的姓名的出身,和你的种族……